——一杯酒,一个故事,说酒讲故事。
十八、老农的酒厂(补)
记得去年,受邀去重庆江津区见一位朋友。他在本地开了一家小公司,让我过去闲坐。此区离重庆主城很近,驱车一个小时便到。如果通了高铁半小时足矣,基本已融入了主城城市圈。不多时,已坐在朋友装饰一新的公司,大家晒着透过落地玻璃窗的冬日暖阳,懒散喝着茶。
闲聊之余,朋友透露有位业务往来做工程的大姐,说想从事酒的销售,咨询他怎么弄。我这才想起本地在重庆以出产老白干闻名,另类的“江小白”就出自此处。我劝朋友不要掺合,这年头不是谁都能做酒。没看市面上有多少良心好酒压在库房,等待起死回生。不要只盯着桌子上那几个品牌,大量的底端产品出不了头。
朋友问什么原因,我说看现在谁在喝酒,在什么地方喝酒,喝什么酒,还有一年市面生产多酒,销费多少酒云云。
朋友摸着脑袋,无言以对,不过他倒义气用事,说既然你来了,就叫大姐过来坐坐,当认识。我不好推辞。
不多时,他那位大姐就赶到。一看就知道是个脚踏实地做传统生意的人。风风火火,心直口快的样子。她道明在家父在世时和他叔叔有一家酒厂,投厂不久就去世,叔叔又有其它生意要做,厂子就此停摆。库房存了千来吨的老酒,先前投资了上千万,现在却荒废着,想来很心疼。她原本看能不能拿出一部分酒做成成品进行销售,又碍于不懂酒行业,所以迟迟未动。
大姐唠唠叨叨,我打断问了几句,提议去酒厂转一转。大姐欣然同意,主动当司机带我们前往。
酒厂在一个工业小镇,周边包围着各种机械,电子装配生产的小厂。酒厂的大门用石材铺装起来,在一旁立了个酒瓶的雕像,刻着几个金色大字——重庆某某酒庄。
一位守门的老伯打开了电动收缩门,拿出一大串钥匙勤快的跑出来迎接。大姐不由分说的先带着参观“酒文化体验中心”——一栋三层的楼房。
装璜不算陈旧的大楼早已人去楼空。一楼原本的展厅里除了几块笨重的大石雕外,一些奇奇怪怪的瓶型散落在地上。跟着上到二楼,各种齐备的职能办公室,化验室窗门紧闭,从窗口望去几间还余有少量桌椅。三楼原本看样子是作为酒店接待功能,台面家俱也积了细灰。
我觉得这些意义不大,提出去酿造车间看看,了解一下他们的酿造工艺。走近厂房里,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感到意外。明亮宽绰的拱顶,横跨的桥式吊车,十来口巨大的甑子和不锈钢蒸锅独矗在一边,另一边是无数口像张着嘴的青石条窖池。唯一能想像出从前景象的是高墙上,留有“产品质量是企业生存的根本”的一行标语。问现在还有一线工人没有,随从人员回答停厂两年,工人早散了。
跨过隔壁的大门是包装车间,有两条看上去很新的自动流水线懒洋洋地延伸到墙角。大姐指着成品库房堆积的已打包好的纸箱,说是北方一家销售公司剩下的部分订单,对方告之酒的质量没达到他们的标准。我探问具体什么问题,大家一时也说不上来。
我转向一路跟随拿着钥匙看门的老伯,可否去看一看原酒库。老伯立马带着我们来到一片杂草丛生阴暗的房子前。打开门,房内灯光全无。我们点亮手机电筒,满满的一库房千斤陶坛整齐围住跟前。老伯说这只是其中一处。我问了最长年份的酒后,老伯找到一处在坛壁上标有2015年的酒坛,揭开盖子,用杯子舀了半杯。闻着竟有明显泛陈香的口感,我抿了一小口,单粮突出,酒质单纯没有杂质,唇齿间回荡起一股原始又淡淡起伏的糟粮味道,品质不算差。
回来的路上,大姐建议去和他叔叔见一面。理由是家族中他既是长辈,又是厂里股份占比最大的,如果要重启酒的事,得和他商量。但她又提醒,叔叔年岁渐老,越发守旧固执,不太好打交道。
我本意兴阑珊,刚想找理由婉拒,大姐再一次表现出她认真的性格,也就只好从命了。
车子停在当地滨江路一处铺子前,看样子是以前酒厂的销售门店。时间不久,一个穿着极其普通的上了年纪的男子走进店内。来人邀约大家坐在茶桌前,开始洗杯泡茶,粗大的手掌拈着细小的茶碗显得有些不谐调。
待热腾腾的小茶碗递到面前,男子便粗声粗气大概介绍了酒厂的情况。他承认现在酒厂处在停厂状态,但又强调他的基酒不愁销,前时某知名酒企还带人过来签了两三百吨的基酒合同。他寻问大家尝过酒的感受后,也自信自己的酒不错,原先给省外的一些公司做过贴牌和代工,只是现在实在没有精力组织酒开发与销售产品。他说着不时露出憨厚的笑容,摩挲着厚实的手,一边连连的给客杯中掺着茶水。
我问起酒厂和库房那一千吨酒最终走向?
他说待有精力再说。不过他解释道,自己是不会再做酒了,到时看谁来接手。
散场后,这位像农家一样朴素的男子非要请我们去吃饭。在路上,大姐说厂子现在最值钱的是地皮,早增值了十几倍,从前酒厂的投入不做酒也不算亏,只是可惜那些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