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顶冷若月宫,周天寒彻。
海过隐实命人将先帝的弓拿来。
他衣衫单薄,身体瘦弱,看着那柄散发杀气的玉弓,对朱之臻老人道:“先帝曾持此弓御驾亲征,寒关也因此得以存留。可惜,到我这,再无人能拉动这柄神弓。”
朱之臻看着弓,托住药盘,药盘上摆着块肉。
海过隐实皱着眉头,道:“可否不服药?”
朱之臻问:“陛下难道不想病愈?”
海过隐实叹气,“跳跳生今日去了哪,阁老可否晓得?”
朱之臻道:“跳跳生自江城一役以来便整日无事,虽然仍旧守卫陛下身边,身体却已不如从前。老臣也不知道。”
海过隐实道:“将跳跳生归老一事提上日程罢。”
朱之臻道:“跳跳生对陛下仍有价值可言,老臣劝陛下留住跳跳生侠客军。天子六师本就是先皇毕生所建,除了陛下再无人能号令。”
朱之臻道:“何况,跳跳生以一己之力斩杀锤廷,岂有归老之理?”
海过隐实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填满死囚的塔楼里,红豆年一心想回去找小九,却在走廊迷了路。
他本想一边跟着三只老鼠一边记住路径,却被人发现行径,慌不择路,便彻底迷失掉了。
这里,所有的门,所有的路都大致相似,也不知道这座楼是谁建起的,想必建筑师也是一位鬼才。
他仍然看不到楼的外面是何种光景,他走了很久,却越走越深。
在一道楼梯底,他竟然见到了一株长满墙壁的爬山虎。
这是哪?
蓦地,他听到一声凄惨的叫。
红豆年将耳朵贴墙,顺墙而走。有刑吏抽打着鞭子,还有烙铁的火焰声。
惨叫继续发出。
红豆年想要回头,却发觉刑房的门已经开了。
他闻到皮焦味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。刑吏拿着个盘子,盘中是一块肉。
这位监牢地底的秘密刑吏露着笑,满手鲜血地上了台阶。
红豆年悬在房梁顶避开了他。
门仍开着,他有些好奇,凑过门缝瞧了一眼。
刑房内黑暗无极,一青年被两道铁索箍住了肩膀,一只肩已经塌了下去。
青年已疯,红豆年走上前,发觉他身上有好多极深的伤口,他的肉都被人挖了去。
红豆年拉拉铁索,想要斩断,或者,直接了却对方生命也可,他看着青年受尽折磨自己也十分痛苦。
刑吏脚步声响,还有其他什么人。红豆年不得不躲到一处盛放刑具的地窖里。通过地窖的缝,他能看到青年坑坑洼洼的大腿发着抖,接着另有两双脚走上前。
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老人声音。
老人对面前血腥场面无动于衷,朝刑吏道:“剜第三十六块肉。”
刑吏道:“今日的肉已经剜去,烹饪好便会寄给那人。“
老人笑道:“那人做了何等表示么?”
刑吏摇头不语。
老人道:“那人倘若仍旧坐得住,便这样办。”
红豆年不知道老人在比划什么,他只看到老人脚纹丝不动。
而后他听到铁器入肉的声音。
接着惨叫声复癫狂。
接着惨叫声停了,刑吏手中的盘子发出盛满的声音。
红豆年咬着牙,他发誓要除去这个老人。
但是衣冠老饕朱之臻日后还要刺杀皇帝,他担心此时行刺朱之臻,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杀手会立刻出动,也就是那个有着野兽杀气、轻功举世无双、逼得红豆年躲进滚刀姬房中的家伙。
老人忽而咳嗽起来,“切勿杀他,且吊他性命。”
刑吏问:“将那医生叫来?”
老人咳嗽道:“将那医生叫来罢。”
红豆年已经麻木,此时,御医已到,是个青年的声音。
御医冷淡道:“此人活不过今晚。”
老人道:“你必须救他。”
御医道:“无能为力。”
老人道:“那么,我便不会再替你隐瞒身份。”
御医道:“我已说过。即便威胁,此人,也已回天乏术。”
此刻无言。
御医复道:“你既将他琵琶骨抽了出来,倘若换到你身上,你活不活?”
老人不说话。
御医道:“可笑···冤冤相报何时了。”
他拿起药箱,走了。红豆年从青年医者声音中感受到一种荒凉与无力,但更多的,却是一种绝对的威严,
连冷血的老人都无法抵抗这种威严,医生羞辱完他,他却竟放医生走了。
铁索落下,那人倒在地上,只剩下一口气。
老人与刑吏走出房间,咳嗽声远去。
红豆年从地窖中出来,鲜血透过地板,将他的脸也染红了,他看到伤痕累累的囚徒,忽而流下眼泪,他上前去,将囚徒抱了起来。
囚徒本已疯,回光返照之际,看到红豆年抱着他,他看到一副绝美的脸孔。
“小妹?”囚徒问。
红豆年的眼泪流到囚徒脸上,囚徒已感受不到疼痛。
囚徒睁大眼,“原来,你不是我小妹呀···”
红豆年问:“你有何愿望?”
囚徒却道:“告诉小妹···不要过分为我伤心…还有父亲。”
红豆年道:“可在下却不晓得你是谁···”
囚徒拼出最后一口气,“我是镇南王的儿子。你且…到镇南王府,将我这戒指交给他,半个颍川都会是你的··可是你,你要,替我复仇!”
他倒下了。
而他最后从口中吐出的一只月牙戒指,在红豆年手里发着光。
红豆年收下戒指,心如乱麻。
死者,竟然是镇南王世子。
他顺着台阶走,朝爬山虎稀疏的地方前进,心里想着小九。
而后,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呼喊声从头顶的楼阁传来。
原来小九也在想他,她情急之下再也不顾什么,大喊红豆年的名字。
声音传遍阁楼。
红豆年手里攥着那枚月牙戒指,沿阶而上,看到小九在门前等候她。
小九眼中雾气浓重,看他时迷离着,忍不住叫了声“小红豆”。
“你去了哪?”她问。
红豆年见到小九,忽而不想隐瞒所有,他将自己的心思都告诉了她。
甚至,他还告诉她自己见到了沐浴后的滚刀姬。
小九全不在乎,她道:“你脸上都是血···”
红豆年道:“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待着,我们走罢。”
他拉住了小九的手。
走廊里十分寂静。
他们并肩而行,上楼。
红豆年问:“这里是空中楼阁,为何反而要上楼呢?”
小九道:“谁告诉你这是空中的?这里,是地下。”
红豆年道:“原来朱之臻的府邸比想象中还要大。”
他道:“可是我听到楼外有大风声,便以为自己身处高处。”
小九道:“空旷的地下也常伴随地底风。”
红豆年点头。
他觉得,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,但却琢磨不出哪里不对。
这里本应是朱之臻的高阁,在隐秘处他养有杀手蛊,用天下的死囚做饵食,目的是刺杀皇帝。
而红豆年只想离开所有烦扰,和小九一起过上隐士般生活,他在上楼时,这种念想更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