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编暖心提醒，听着音乐读故事更有感觉~

戴佳文

我的哥哥素有长子的矜持，遇事几乎不求人。在我的记忆里，他生病求助于我，仅有一次。那是他生平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。

哥哥的病比我想象得严重，虽然和我的专业吻合，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。我想帮他找到更权威的医疗专家，便给上海几个同事打了电话，好不容易约到一位教授。

医院周围拥挤嘈杂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宾馆安顿下来，宾馆的走廊几乎没办法下脚，墙边与门口塞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广告。这里住着很多拖家带口来看病的人，他们甚至搭起了小炉灶，空气中全是中草药的味道。

第二天，我们早早来到医院，各个楼层已人声鼎沸。好多专家的门诊号已被抢空，有人在不停地打电话，有人在咨询各个窗口的工作人员。这情景让哥哥很庆幸自己有个做医生的弟弟。可是哥哥的信任让我诚惶诚恐，因为我也不确定，面对应接不暇的病人，一会要见的教授会给我们几分钟的问诊时间。

站在医院里，一样的窗口，一样的指示牌，只是今天的我较平日少穿了一身白衣。偶尔找人问一声，对方的声音根本听不清。我开始怀疑自己，平时是不是也这样僵硬。我抬头，看见医院里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——“一切以病人为中心”。

终于等到了教授，我拿出哥哥做过的检查，还没来得及介绍病情，教授已经给出了结论：“回去吧，没什么办法了，太晚了，与大血管浸润。床太紧张了！”这样的结果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，但我还是希望教授能安慰哥哥一下，给他一点信心。但教授走了，留下我和哥哥面面相觑。

“我们走吧！”哥哥的声音平静得出奇，仿佛连忐忑都变得多余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感觉他只是某一种病的代名词，被按照病程计算着生存期。

和哥哥商量了半天，我想换一家医院，再找一位教授看看。但哥哥态度坚决，说不用了，“我就到你那儿去”。

上海的高楼鳞次栉比，车行如织。我不知道在哥哥屈指可数的日子里，这一次经历会留下怎样的痕迹。

回到自己的医院，照顾哥哥的事情变得方便起来，有时来不及送饭，同事们也会帮忙安排妥当。虽然病痛缠身，但哥哥脸上多了一些笑容。可我也注意到，他仍有欲言又止的不安。

终于有一天，哥哥憋不住了，让我陪他一会儿。我放下手中的活儿，像儿时一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。虽然哥哥不能像从前一样带着我追风淋雨，但有哥哥在，那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
哥哥对我说：“知道我最怕什么吧？”

“病？”我说。

“不是。这些天我想通了，人不可能不死，早晚而已。我怕的是变成你的负担。”哥哥说。

“怎么会呢？”哥哥的话让我很诧异。

“你们科那么多病人，你不会每个病人都倾注这么多精力吧！”哥哥说。

“你是我哥哥，工作之余多照顾你一点是理所当然，我并没有占用其他病人的时间。”

“你知道病人最怕什么？”哥哥看着我说，“病人最怕冷漠。看病是你的职业，也许天天看，你已经无所谓了。可是，对一个病人来说，一生可能只有一次。昨天我看到你对隔壁的病人不是很有耐心，所以我想提醒你。”

哥哥的话让我很吃惊，平时我总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。

我曾经看过一本书，将医生和病人的交流分成“家长型”“资讯型”“共同策划型”。也许工作的时候，我不知不觉就让自己变成了病人的家长和老师，而没有花更多时间去倾听，去了解那个被疾病困扰的人更需要什么。

如今，哥哥已经走了。陪哥哥看病的经历，常常让我想起：我是一名医生，医生本就该给予患者更多的温暖和关爱。这是哥哥在生命的最后时间教会我的。

文：江苏省泰州市人民医院普外科主任医师 戴佳文

编辑：魏婉笛 李诗尧

校对：马杨

审核：徐秉楠 陈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