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苑列传（七）

祢衡（173年～198年），字正平，平原郡般县人。他年轻时就善于辩论，为人刚正不阿，侍才傲物，喜欢意气用事。兴平年间，祢衡躲避战乱来到荆州。建安初年，他到许昌游学，初到颍川时，他暗暗怀揣自己的名片，准备谒见他所想见的人。到后来终于没有适合的人可见，以至于名片上的字也磨掉了。

这时，许昌刚刚建为新都，贤士大夫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。有人问祢衡：“你为什么不去拜访陈群和司马懿呢？”祢衡回答说：“我怎么能追随屠夫和卖酒翁呢！”这人又问祢衡：“荀彧和赵稚长又怎么样呢？”祢衡回答说：“荀文若长相很好，可以借面吊丧。赵稚长肚子很大，喜欢吃肉，可派他监厨请客。”祢衡认为，只有鲁国人孔融和弘农人杨修是当世人才，他经常说道：“大儿孔文举，小儿杨德祖，其他都是庸庸碌碌无才之辈，根本不足挂齿。”

孔融也十分爱惜祢衡的才华。祢衡这年才二十岁，孔融已经四十岁了，仍然与他结交为朋友。孔融上书举荐祢衡说：“处士、平原人祢衡今年二十四岁，字正平，天质贞忠，英才卓异。初涉艺文，升堂入室，目所一见，就能背诵，耳所一闻，不忘于心。他天性与大道相合，思想炯炯有神，敏捷非常。桑弘羊的心计，张安世的默记，拿祢衡来相比，那其实不足为奇。他忠正耿直，胸怀坦白，看到善事惊喜若狂，看到恶事痛恨如仇。任座抗君，史鱼厉节，大概也不能超过他。鸷鸟成百，不如一鹗。如果让祢衡在朝廷做事，定能会创出一番事业。论辩骋辞，溢气涌出，解疑释惑，当敌有余。从前贾谊求试属国，说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心；终军想用长缨捉南越王而致皇前，他弱冠慷慨气昂，前代都此为是美事。近日路粹和严象，也因才能突出被提拔为尚书台郎官，祢衡应当同他们一样。如果祢衡能像龙跃天衢，振翅高飞，扬声紫微，垂光虹桥，完全可以标明天子近署的多士，四门和穆。钧天广乐，一定有奇丽的妙音，帝室皇居，一定有非常之宝。像祢衡这样的人才，真是不可多得。《激楚》《杨阿》的至妙之音，是台牧者所求，飞兔、马要袤，绝足奔放，是王良、伯乐急需的，我等区区之辈，怎敢不奏明陛下呢！”

孔融很赞赏祢衡的才华，多次在曹操面前称赞他。曹操因此想面见祢衡。但祢衡平时看不起曹操，自称有癫狂病，不肯前去，而且多次出言不逊。

曹操怀恨在心，因祢衡有才华名声，不想杀掉他。听说祢衡善于击鼓，于是征召他担任鼓史，随即大会宾客，检阅音节。各鼓史经过曹操面前，都命令脱去原来的衣服，改换成鼓吏专用服装。轮到祢衡时，他正在击打《渔阳》三挝。他缓慢前行，手持鼓槌，突然间神色遽变，鼓声节奏悲壮激昂，在座的听到无不动容。

祢衡走到曹操面前，他停下脚步，卒吏呵斥他说：“鼓史为什么不改换服装？这样大胆随便进来？”祢衡回答说：“好。”于是先解下贴身衣物，再解下其余衣服，裸着身子站立，然后慢慢拿起鼓吏的岑牟、单绞穿戴起来，穿好之后，再三挝而去，一点也没有羞愧的颜色。曹操笑道：“我本想侮辱祢衡一下，不想反而被他羞辱。”

孔融出来责备祢衡说：“正平你是大雅君子，难道应当这样吗？”说曹操对他不错之意，祢衡答应去看曹操。

孔融再去见曹操，说祢衡有神经病，现在请求见曹操谢罪，曹操非常高兴，命令守门的人说，有客人来就通告他。等了很久，祢衡才着布单衣，疏巾，手持三尺木兑杖，坐在大门前，用杖击地大骂。门吏告诉曹操，外面有个狂人，坐在大门外大骂，言语狂悖，请求收捕治罪。

曹操大怒，他对孔融说道：“祢衡这个家伙，我想杀他，等于杀掉一只麻雀老鼠。但这个人平常有点虚名，杀了他，不知道的会说我不能容人。我现在就送他去见刘表，你看怎么样呢？”

曹操命人送祢衡前往荆州。临行前，大家为祢衡饯行，在城南摆设酒席，他们互相说定：“祢衡蛮横无礼，我们现在就借口他迟到，大家不要起身理他。”

祢衡到达后，大家不起身，祢衡坐下大声号哭，大家问他这是为什么。祢衡说道：“现场坐的是坟墓，卧的是尸体，我处在尸体坟墓之间，能不悲痛吗？”

刘表和荆州士大夫们一开始，都很佩服祢衡的才气名声，对他非常客气，有关文章的事情，非祢衡不能定稿。刘表曾经和文人们一起草拟章奏，用尽了各人的才思。这时祢衡出门在外，回来观看。他还未看完，就撕毁扔在地上，刘表顿时瞠目结舌。

祢衡向刘表要来笔墨，一会儿就写成了，词藻文采全都斐然可观。刘表非常高兴，更加器重他。祢衡后来又侮辱轻慢刘表，刘表心中愤恨，无法容忍，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江夏太守黄祖性情最急，就把祢衡送给黄祖。

黄祖对祢衡非常重视，任命他担任书记，轻重疏密各得体宜。黄祖握着祢衡的手说道：“处士啊，您写的文章这正合我的心思，好像是我心中所想一样。”

黄祖的大儿子叫做黄射（音yì，义），担任章陵太守，和祢衡交好。他曾经与祢衡一同出去游玩，共读蔡邕所作的碑文，黄射最喜爱碑文，可惜自己没能记下来。祢衡说道：“我虽然只看一遍，已能记得，只是碑文中有‘石缺’两个字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”

祢衡说完写了下来。黄射派人抄写碑文回来校对，完全如祢衡所写，没有人不叹服。

黄射这时大会宾客，有人献上一只鹦鹉给黄射。黄射举杯向祢衡说：“请先生作赋，让众宾客娱乐一下。”祢衡挥笔而就，文无删削，辞采华丽。

后来黄祖在蒙冲船上，大会宾客，祢衡出言不敬，黄祖感觉羞愧，于是呵斥祢衡。祢衡怒视着黄祖说道：“死老头子，你胡说什么！”

黄祖大怒，命人把祢衡拖出，想杖打几下完事。祢衡继续大骂不止，黄祖更加恼怒，下令杀掉祢衡。黄祖的主簿平时就嫉妒祢衡，因此很快就把他杀了。黄射赶来解救，但为时已晚。黄祖也后悔不该杀他，于是厚加棺殓。祢衡这时二十六岁，他著述的文章大多散失。

赞曰：情志既动，篇辞为贵。抽心呈貌，非雕非蔚。殊状共体，同声异气。言观丽则，永监淫费。

黄其军

      作于2023年6月28日（古历癸卯年五月十一）

     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，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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